赵富贵那只带着浓重蒜臭味、布满污垢和老茧的大手，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，距离赵燕儿的肩膀只有寸许！他甚至能看清她额角伤口渗出的新鲜血珠，和她苍白脸上那双骤然爆发出狠戾光芒的眼睛！
这贱丫头，摔了一跤倒摔出胆子来了？赵富贵心里闪过一丝惊疑，但随即被更大的暴怒淹没。一个三房赔钱货，也敢对他龇牙？他狞笑着，五指成爪，准备狠狠捏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骨头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赵燕儿那只探入怀中的手，猛地抽了出来！没有预想中的石头或木棍，只有一个巴掌大小、用同样粗陋灰布缝制的、毫不起眼的小布包。布包鼓鼓囊囊，似乎装着些不规则的硬物。
她毫不犹豫，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，将布包狠狠砸向赵富贵那张逼近的、油腻狰狞的脸！动作快、狠、准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！
“什么东西？！”赵富贵下意识地偏头躲闪，但还是被布包的边角砸中了颧骨，不重，但足以让他动作一滞。
布包砸在他脸上后，弹落在地，发出“噗”一声轻响，并未散开。
“找死！”赵富贵勃然大怒，被彻底激怒，再不顾忌，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，誓要将这忤逆的贱骨头掐死！
赵燕儿心沉到了谷底。力量差距太大了！布包里的东西似乎并非利器……难道赌错了？
然而，就在赵富贵的手即将抓住她衣领的瞬间，一股极其刺鼻、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怪味，猛地从地上那个小小的布包里弥漫开来！
那是一种赵富贵、赵有财、甚至刻薄成精的赵老太都从未闻过的气味！
它像是一百只臭鼬在烈日下暴晒腐烂，又像是无数腐烂的鱼虾混杂着浓烈的尿臊和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，霸道地、蛮横地、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，直冲天灵盖！
“呕——！！！”
“咳咳咳！什…什么鬼味道？！”
“呕——娘…呕…好臭！比茅坑还臭百倍！”
赵富贵首当其冲，那股浓烈的氨味混合着其他复杂化学物质的刺激性气体，如同无形的重拳，狠狠砸在他的嗅觉神经上！强烈的恶心感瞬间翻江倒海，他胃里一阵痉挛，伸出的手猛地缩回，捂住了口鼻，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，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。
赵有财离得稍远，但也吸入了不少，同样被熏得头晕眼花，连连后退，扶着门框干咳不止，脸色煞白。
赵老太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、超越她认知极限的恶臭熏得眼前发黑，踉跄后退几步，指着地上的布包，手指颤抖，尖叫道：“妖…妖物！果然是摔成了妖怪！这…这是她放的妖毒！快！快离那东西远点！”
破庙里瞬间被这股难以形容的、足以让最凶悍的野狗都退避三舍的恶臭笼罩。这味道不仅刺鼻，还带着强烈的刺激性，熏得人眼睛发酸流泪，喉咙发紧。
赵燕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气味冲击得差点背过气去，但她心中却骤然亮起一道光！是了！是化肥！尤其是那瓶复合肥！原主坠崖前死死护在怀里的，极有可能就是她穿越时带来的“遗产”——几包试验稻种和一小瓶高浓缩的复合肥料！在现代实验室里，这种浓缩肥料的味道就够冲的，在这几乎密闭、空气污浊的古代破庙里，无异于一枚生化炸弹！
机会！
趁着赵富贵和赵有财被这“生化武器”熏得阵脚大乱、弯腰干呕的宝贵间隙，赵燕儿强忍着脑后的钝痛和右腿的剧痛，一把将吓傻了的小虎拽到身后护住。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！
硬拼是死路一条。必须智取！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！
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，飞快地扫过门口三个被恶臭折磨的“敌人”，扫过这破败山神庙的环境，扫过角落里呻吟的父亲和咳嗽的母亲。信息在脑海中飞速整合、分析、推演。
“奶！大伯！二伯！”赵燕儿猛地提高音量，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嘶哑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，盖过了他们的干呕和咒骂。
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，被熏得泪眼模糊的视线里，那个头上缠着渗血破布、脸色苍白如鬼的少女，脊背却挺得笔直，眼神亮得惊人，如同燃烧的寒冰，没有丝毫惧意，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静和…嘲弄？
“你们不是要卖小虎换粮吗？”赵燕儿的声音冰冷，语速极快，如同冰冷的珠子砸在地上，“十斤糙米？呵，好大的手笔！”
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、却充满讽刺的弧度，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个还在散发“毒气”的布包：“你们以为这是什么？妖毒？没错！这就是我赵燕儿从阎王殿带回来的东西！是能要人命的东西！但你们知道吗？它也能救命！”
她的话如同魔咒，瞬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，连干呕都忘了。赵富贵捂着鼻子，惊疑不定地看着她。赵老太三角眼死死盯着布包，又惊又惧。
“我摔下悬崖，本该粉身碎骨！是阎王爷看我可怜，又放我回来，还赐了我这‘神物’！”赵燕儿开始编织一个半真半假的“神话”，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，“他说，这‘神壤’能点石成金，能让枯木逢春！只要一小撮，撒在地里，再贫瘠的荒地，也能长出金灿灿的粮食！比你们那十斤糙米，多出十倍！百倍！”
“神壤？”赵有财被熏得脑子发懵，下意识地重复。
“放屁！”赵富贵缓过一口气，强忍着恶心吼道，“妖言惑众！臭成这样，能种出粮食？鬼才信！”
“信不信由你！”赵燕儿毫不退缩，眼神锐利如刀，“你们大可以不信，继续逼死我们三房！但我死之前，一定会把这‘神壤’全撒在这破庙里！让你们，让这下河村，甚至让整个青山县，都尝尝这‘阎王赐福’的味道！看看是你们的命硬，还是这‘神壤’厉害！到时候，你们一粒米都别想换到，等着被十里八乡当成带来瘟疫的灾星，活活打死吧！”
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，狠狠扎进三人的心脏！
瘟疫！灾星！
这两个词在灾荒年月，比任何刀剑都可怕！一旦沾上，就是灭顶之灾！赵家虽然刻薄，但在村里也要脸面。赵富贵还想做点小生意，赵有财还想偷鸡摸狗。如果真被扣上“带来瘟疫”的帽子，那真是死路一条！别说十斤糙米，就是一百斤也买不回命和名声！
赵老太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煞白，三角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恐惧。赵富贵和赵有财也被这狠毒的威胁震慑住了，面面相觑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和惊惧。这贱丫头疯了！她真敢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！那股恐怖的恶臭就是明证！
破庙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。只有赵老实压抑的呻吟和王氏微弱的咳嗽声，以及那依旧顽强弥漫的、令人作呕的“神壤”气味。
赵燕儿知道，她暂时唬住了他们，但这只是权宜之计。他们贪婪成性，绝不会轻易放弃。必须给他们一个台阶，一个看似“占便宜”实则能脱身的台阶！
她深吸一口气（然后被臭味呛得差点咳出来），强作镇定，放缓了语气，带着一种疲惫和“妥协”的意味：“奶，大伯，二伯。我知道你们也是被这灾年逼得没办法了。”
她的话锋一转，让三人一愣。
“我们三房，爹的腿断了，娘病着，我伤了头，小虎还小，确实是拖累。”她垂下眼睑，掩去眼底的冷光，声音带着一丝“哀伤”，“你们要卖小虎换粮，无非是想给家里省口吃的。好，我认了。”
小虎在她身后猛地一抖，难以置信地抓紧了她的衣角。赵燕儿反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小手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。
“但是！”她猛地抬头，目光灼灼，“十斤糙米，就想买断我弟弟一条命？做梦！我赵燕儿用这条阎王殿里捡回来的命发誓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，就绝不会让你们把小虎推进火坑！”
“那…那你想怎么样？”赵老太被她的气势所慑，又被那“瘟疫”的威胁吓破了胆，色厉内荏地问道。
“分家！”赵燕儿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，清晰无比，“我们三房，净身出户！只要现在住的这间破茅屋，还有后山那三亩最贫瘠的薄田！其他的，一粒米、一片瓦，我们都不沾！从此以后，我们三房的死活，与你们大房、二房，再无半点干系！你们是饿死还是撑死，我们管不着！同样，我们是生是死，也无需你们操心！请里正作证，立下字据，生死各安天命！”
“分家？！”赵富贵失声叫道，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狂喜！净身出户？只要那破屋和鸟不拉屎的三亩薄田？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！甩掉了三房这几个病秧子累赘，还不用背上逼死亲侄子的恶名（至少明面上）！至于那三亩薄田？旱了这么久，草都不长，跟荒地没区别！这贱丫头是摔坏脑子了吧？
赵有财也是一脸捡了大便宜的窃喜。赵老太的三角眼则飞快地转动着，算计着得失。甩掉包袱，保住名声，还能白得十斤糙米（原本卖小虎的），怎么看都划算！至于那什么“神壤”？臭成那样，还“点石成金”？呸！八成是这丫头摔糊涂了说疯话！就算真有古怪，那也是三房自己的事，染不上他们！
“你…你说真的？只要那破屋和薄田？立了字据，以后饿死也别来找我们？”赵老太狐疑地确认，语气却已松动。
“字据为凭，生死由命！”赵燕儿声音铿锵，掷地有声，“但有一样，立据之前，你们必须把从我爹身上搜刮走的最后半袋糠麸，还有我娘的半副银丁香，原封不动地还回来！那是我们活命的最后东西！”
赵富贵和赵有财脸上闪过一丝肉痛，但想到能彻底甩掉这几个无底洞，那点东西算什么？赵老太更是干脆：“行！老娘还给你们！省得说我们大房二房不仁义！富贵，去把东西拿来！有财，去请里正！今天就把这字据立了！以后你们三房是死是活，跟老赵家再无瓜葛！”
看着赵富贵捂着鼻子、骂骂咧咧跑出去拿东西，赵有财也一脸晦气地去请里正，赵老太则像防瘟疫一样，远远地退到了庙门外，只留下那包依旧散发着“恐怖”气味的布包在破庙中央。
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，巨大的疲惫和眩晕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赵燕儿。她眼前阵阵发黑，几乎站立不稳，全靠身后破败的神龛支撑着身体。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，冰凉一片。
小虎紧紧抱着她的腰，小脸埋在她怀里，压抑的哭声终于变成了劫后余生的嚎啕：“姐…姐…我们…我们不用分开了吗？”
“暂时…安全了…”赵燕儿虚弱地摸了摸弟弟枯黄的头发，声音低不可闻。她的目光，却死死地盯在地上那个小小的、散发着“恶臭”的灰色布包上。
危机暂时解除，用一包“生化武器”和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博弈，她为这濒死的三房撕开了一条生路。代价是彻底被扫地出门，带着重伤的父亲、病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，守着破屋和薄田，在这赤地千里的大旱之年自生自灭。
前路，依旧是一片绝望的荆棘。
然而，赵燕儿眼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。她看着那个布包，如同看着黑暗中唯一的火种。
分家，是绝境，也是新生。她终于挣脱了那吸血的家族束缚，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挣扎求活了！虽然那三亩地贫瘠得令人绝望，虽然家里一穷二白还全是伤病号，虽然旱灾依旧笼罩…
但，她有这个！
她忍着眩晕和恶臭，示意小虎扶着她，艰难地、一步一挪地靠近那个布包。她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用衣角垫着手，解开了那粗糙的布结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几个用防水油纸仔细包裹的、巴掌大的小包，隐约能摸到里面颗粒状的种子。然后，是一个更小的、同样用油纸密封的、扁平的玻璃瓶（或是某种类似玻璃的透明容器），里面装着一些灰白色的颗粒和粉末。
稻种！还有复合肥！
赵燕儿的心脏，在绝望的废墟上，剧烈地跳动起来！
阎王爷没给活路？不！她赵燕儿，偏要用这来自异世的种子和知识，在这地狱般的旱灾里，种出一条生路！
只是…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装着种子的油纸包时，一种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、带着生命律动的温热感，如同电流般，倏然传遍了她的指尖！这感觉…完全超出了她对普通种子的认知！
她猛地缩回手，瞳孔骤缩！这稻种…似乎有点不对劲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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